陽光穿透森林,灑下白花花的亮片,林子透露出一種寧靜。白髮蒼蒼的老人坐在松樹下,專注著手中的工作,他青筋突起的手,用木鉗夾起一枚松果,朝被敲壞的樹幹裂紋嵌進去。幽靜的森林深處,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,落地的松針急了,發出窸窣的聲音報訊,白髮老人聽見,回頭看見一個有疤的黑臉男,手裡拿著…


/ 李崇建

時序是2008年冬季,5年級的作文課堂,正上演森林保護者的故事,我是主講者,口沫橫飛的搬演故事,孩子們則聚精會神進入故事。

為了配合故事裡黑臉男的出現,營造神秘緊張的氣息,我刻意壓低音調,放慢說話速度,讓孩子們更深入故事,發展深層的連結。

此時全班鴉雀無聲,雙眼著魔似地盯著我,深怕故事中愛樹的老人遭到不測,更不想遺漏故事的細節。

「老師!」教室角落吼著急切的沙啞聲。

那是松的吼叫,他常在故事的關鍵處打岔,提供天馬行空的答案。

松激動的將半個身子撐在課桌上,音量狂喜般的呼吼,「我知道了,那個黑臉人是鬼!」

根據以往的經驗,接下來的場面肯定一陣混亂,其他同學必定群起攻之。

「閉嘴啦!」

「安靜啦!」

「滾啦!」

班上孩子的咒駡聲此起彼落。

松也毫不客氣的以手拍桌,大聲反擊,「你才閉嘴啦!」

想不到故事的高潮,殺出一批程咬金,爭吵的不是故事的內容,而是聽故事的態度,成為課堂的變數。

為了讓孩子進入故事的脈絡,從聽故事的人成為說故事的人,在敍事或觀點上辯證,我通常會和孩子們在故事中互動。他們會在故事進行中,突然插話,碰撞出幾個有意思的討論。

但松打斷故事的橋段處,和其他孩子不同。

一般孩子們總在故事啟人疑竇、邏輯瑕疵、敍事出現破綻、劇情大轉彎或者故事停頓時插話討論;松卻和一般孩子不一樣,他總在故事的關鍵處插話,那個關鍵通常是緊張的開始、神秘的氣氛中、或者伏筆的末端,大家都屏氣凝神諦聽的時刻,他突然冒出一句令人錯愕的話,聲音特別宏亮,引來眾人圍剿。

我還來不及回應松的問題,同學們已和他一來一往互杠,一群人像無賴叫囂,教室比菜市場還要嘈雜。除了語言衝突,松罵到氣憤處,使出砸書絕技,將書本砸向同學。

他壯碩的身軀,氣呼呼的樣子,像一座噴發中的火山,樣子挺嚇人。

為了緩和他的情緒,我站在他身旁,將手掌放在他背脊,撫慰他失控的憤怒,我嘴裡雖然鎮定的說著,「好了,都別吵了。」心裡卻想:該怎麼讓這場衝突先暫停在這兒?讓課程繼續。

松暫時像一座休火山,情緒發洩完的身軀斜靠椅背,雙臂交叉在胸口,臉負氣的別過一旁,喘息聲回蕩在激情之後的教室。大夥兒收斂的情緒裡,有一種尷尬的氣氛,過份安靜的空間,彌漫一股不協調的局促。

和他衝突的孩子,看見衝突暫時歇止,也許要化解衝突後的困窘,也許要打破局促感?想在語言上扳回一城?背著松說了幾句不相干的話,再次挑起松的憤怒。

松躍起身子,伸出巴掌,瞬間繞過我身體。他大半個身子雖然被我阻攔,卻差點擊中說話的孩子。

眼看課堂又要混亂。

「再不尊重課堂的人,就請出去。」我說話的語氣嚴肅了,對象是教室內的所有同學。

課堂雖然一時間又安靜下來,但松顯然情緒未定,盯著牆壁,充滿怒氣。

隨後,我想忽略這爭吵的一刻,用精彩的故事召回他們的專注,打算事後再和松對談。但松卻瞬間起身,氣虎虎的離席,甚至在經過講臺時,用他壯闊的身軀,使勁碰撞我的肩膀,奮力甩上門。砰然一聲巨響之後,留下我和教室內錯愕的同學們。

 

(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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