斧柄需要的木材不多,只要樹夠壯實,斧柄需要的木料,只是修葺樹枝而已呀!
文 / 李崇建老師
泰戈爾的漂鳥集韻味雋永,讓人咀嚼再三,回味良久。曾經是文藝青年的雪兒,經常吟詠:「樵夫的斧頭,問樹要斧柄,樹便給了他。」雪兒喜愛這首詩,覺得這是為人父母的最佳寫照,為了孩子,付出珍貴的青春,付出了一切。
雪兒愛孩子,每日接送孩子補習,買最時尚的手機,最營養的補品,暑假還送到外國遊學。孩子雖然乖巧,但是脾氣不好,動不動就生氣,也欠缺耐心。雪兒經常以泰戈爾的詩自嘲:「孩子是斧頭,父母是樹!」
但是這把斧頭將樹砍死了,怎麼辦?小雪被詩歌感染,精神存在一股昂揚,「那就是父母的宿命吧!」
但雪兒的孩子出狀況了:拒絕去上學,勉強去學校卻不說話,疑為「選擇性緘默症」;在家裡面則情緒不穩定,脾氣常一發不可收拾。
雪兒終日沮喪,詩書無能解悶,見了人便搖頭嘆息。有人半安慰半調侃的拍拍她,「孩子是斧頭,父母是樹!這就是父母的宿命。」
雪兒忍不住哭泣了,顫抖著身子啜泣著說:「可是我好痛,好痛,好痛。」
一連幾個好痛,道出雪兒內心深沈的傷痛,這棵樹已經傷痕累累。
雪兒經人介紹,找我想方設法。她看過我的教育書,知道我是個作家,一見面便侃侃而談,談自己的文學與教育觀。看她口沫橫飛,眉飛色舞的表情,讓人不忍打斷她,似乎是個有品味的教育專家。
雪兒談完話,便匆匆去接孩子了,直說和我聊天很愉快。但是她忽略了事實:我只是聽她說話,因為我說不到五句話。
第二次雪兒帶孩子見我,言談一派輕鬆,神情卻焦慮的說孩子很彆扭。
男孩陰鬱而眉頭深鎖,雙手不斷捏著大腿。我注視著孩子,短短的時間,他澄澈的目光蓄滿淚水,流經整個臉頰。
雪兒試圖緩頰,又想責備兒子,被我阻止了。
我問男孩:「你流淚了,發生了什麼嗎?」
男孩沒說話,只是流淚,他的手不捏大腿了。
「心裡會感覺難過嗎?」我問。
男孩不確定的點點頭。
「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,只是感覺難過,對嗎?」
男孩又點點頭。
我等了幾秒鐘,男孩開始小聲的跟我說話。雪兒露出驚訝的神情,事後雪兒告訴我,孩子已經兩年沒有對外人開口說話了。
我告訴雪兒,妳的孩子是樹,不是斧頭。而我也是樹,小樹會對大樹信任,不會想要砍伐大樹;但樹也要坦然凝視自我的傷痛,才有機會療癒彼此。
雪兒帶著困惑與驚訝離去。望著她的身影,我不知道她是否明白?斧柄需要的木材不多,只要樹夠壯實,斧柄需要的木料,只是修葺樹枝而已呀!
※本文摘自聯合報青春名人堂專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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